我们谈论女性艺术,往往将焦点集中在女性身体,女性身份等性别政治的议题,以及对女性视角以及女性方式的强调与关注,这个模式基本构成了中国女性艺术自80年代开始以来的一个大的轮廓和模式。这一理论导向催生了中国一批优秀的女艺术家,她们从被社会规范下女性角色的生活体验中获得创作的材质与灵感,并以此差异于男性主导的艺术视觉话语的习惯模式。强调性别差异在艺术中的表现,不可否认的这种方式将被社会遮蔽的那部分属于女性的感知与视觉经验呈现出来,获得了在艺术书写中的特别注视,成为艺术发展构成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讲,这样一种方式又阻碍了女艺术家进入真正的艺术史的书写,而成为艺术发展中的特例,女性艺术的范式成为一种自我限定,独自构成一个特殊的领域,又同时孤立于艺术史。
因而,如何打破一种二元论的思维模式成为拓展女性艺术内涵与外延的重要途径。我想这也是后现代主义思想的精髓部分。在讨论女性问题时,我们不可乎略生理性别,但是起决定意义的还是社会性别,是社会性别在塑造着男性和女性的标准;在割裂男性与女性之间的相似性;高筑着男女性别刻板印象。例如男性隶属于社会,而女性属于家庭。所以我们看到在艺术界里男性关注社会议题,女性关注身边琐事就成为一个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很少有人清醒地认识到,这样一种现象隐藏其后的是巨大的性别隔离,既局限男性,也束缚女性。在艺术领域的这一倾向往往导致男女两性艺术家自说自话,无法互相理解和达成共识。
所以让女性走出家门具有社会的视野,让男性步入家庭体验生活细节,成为那些具有较高的文明程度的社会的共同特征。女艺术家参与到整个社会的发展进程,从政治经济到文化艺术,这样才可具备性别平等对话的可能。
从近年来的女性艺术创作中,我们也能够感觉到有种新的气象正在形成:那就是越来越多的女艺术家参与到中国当下的社会政治的维度里开始思考和进行创作。严隐鸿的行为作品《一个人的战场》,以几近癫狂的舞蹈隐喻在一个权力社会里的女性的压抑,最后以倒立的姿势,将隐藏于下半身的警察的形象展现出来。这是一个典型的通过身体对社会生态批判的作品,同时烙印着女性主义的特征,
当多年以后,人们回顾中国的这段历史,应是异常黑暗而残酷的,它是毁灭性的,将人赖以生存的环境破坏殆尽。地下的矿藏被挖掘一空,树木被砍伐所剩无几;土壤被化肥和农药毒害严重,已很难修复;江河湖海被污染已无干净的水;空气严重污染雾霾一次次侵袭,人们已无法呼吸。在权力资本的扩张下,自然成为被剥削和掠夺最为深重的对象,自然是无声的,无法言说和反抗的。在作为农耕社会的中国,人对自然是充满敬畏的。在道家哲学里,讲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但是在现行的二元论中,自然是作为人类的对立面而存在的,自然是被利用,被改造,被战胜的的对象。自然沦为被奴役和被肆意践踏的他者,现代化手段更加加速着对自然的迫害,她几乎被掏空了,并且得不到任何补偿。
2015年12月,由艾蕾尔策划的《窒息,不止于霾》艺术展中,出现一些女性艺术的新的气象,显露出生态女性主义艺术特征。艾蕾尔创作了一组图片作品《窒息》,照片中,她的脸被黑色的颗粒掩盖着,那些黑色的颗粒是霾的可视物,也是社会之霾,精神之霾的象征物。这个作品,首先是关于自然生态的,同时又是关涉社会生态与精神生态的。由于女性身体的介入,同时增加了一个女性的维度,她是一个人同时也是一个女人,被掩埋,被遮蔽的事实。就像真相被覆盖,以及一个女性的命运被埋葬。
丘敏的行为《空气保险》,两个女孩带着面膜面对面被一层层的保鲜膜包裹,直到无法呼吸,最后她们用手中的剪刀和玫瑰将厚重的保鲜膜划破,挣扎出来。这个作品关乎空气污染中的人的存在,也关乎女性的生存体验。
吴迪的摄影作品中,一个孕妇头上戴着防毒面具注视着前方。这个图像虽为男性艺术家所做,却丝毫不带有女性被观看的男性视角,而是将人们的注意引向对生命本身的关照。
这些作品是关于生态的艺术表达,同时具有女性主义的视角。虽然不是从女性的性别角度出发,也没有局限在女性身份,而是将自身的境遇在对自然的共情中得到表达。在某种程度上,女性主义就是生态主义,生态主义反对人类中心主义,与女性主义反对男性中心主义是一脉相承的。从更广义的角度讲,女性主义就是反对一切形式的中心主义,反对父权既是反对集权和霸权,反对权力话语,诉求平等——包括人与自然的平等。
生态女性主义艺术在中国具有一种当下性,它并非凭空移植而来的,而是发生于中国具体的生活现场,从真实的生活体验而生发出来的女性主义艺术。
并且它不但是需要女性同时需要男性参与的女性主义,在共同的生存危机面前,用艺术创作打破性别界限。
并且在中国当下特殊的语境中,自然生态具有一种表征性,它是中国社会生态的表征,同时也是当代中国人的精神生态的表征。从这个意义上,生态女性主义艺术就具有了多重的基于中国当下的批判性。